封面新闻记者 何晞宇 摄影报道

也许离天太近了，草原的天气瞬息万变。前一秒还日光可人，下一秒就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9月13日，“重走长征路”采访团经四川省阿坝藏族自治州马尔康市，前往红军过草原之处日干乔沼泽地。大约也是在这个季节，红军翻越重重雪山来到这里。过了草原就是甘肃南部，北上长征成功在即。但许多战士在经历了艰苦的运动战，翻越奇险的五岭，躲过川西南国民党军队的追击，甚至成功的翻越了雪山，却没有走出草地。

原红军干部团的政委李一氓在回忆长征的叙述中，对翻越雪山的一段轻描淡写，但提到草地两字，语言一下沉重起来，“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你帐篷前后左右，总有那么一两个到三四个同志从此长眠不醒……这个时候生者仍需赶路，对死者也无能为力……”，“一个武装集团在战斗当中经过这样的苦难，可说是很少有的了。”

过草地，是红军长征历程中非战斗减员人数最多的阶段之一，但具体死亡人数有多少，据马尔康一名党史研究人员告诉封面新闻（thecover.cn）记者，“很难数清楚了。”

没有选择

毛泽东带领一方面军在川西南行军，为加快行军速度，避免遭遇国民党军队，常常挑选偏僻、人迹罕至的道路。比如在翻越马尔康刷金寺亚口夏山时，这座山由于山势过于陡峭，连当地老百姓都很少去。在该山的山峰附近有一座埋有12具红军遗骸的坟墓，一直到80年代以后，这个坟墓才被发现。

在过草地以前，红军一、四方面军汇合，战斗力大大增强。两军汇合后，在小金县两河口政治局扩大会议，按照会议的精神，红军要拿下草地东边的松潘，绕行草地北上。

但是，松潘战役“没有实现”。根据《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记载，失利的原因是“我松潘战役由于预先估计步骤，番反阻碍及粮食困难，颇失时机。”

也有党史专家认为“没有实现”更重要的原因是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张国焘的不积极。两河口会议以后，张国焘以“统一指挥”“组织问题”没解决为由按兵不动。

1935年8月20日，会合后的红一、四方面军在在毛儿盖（松潘县西部），混编成左、右两路军。毛泽东、周恩来（病重）、王稼祥（负伤）以及中央直属军为右路，将直接过草地，去巴西县。

可怕的荒野

川西北这片草地数千年来，循回往复的只剩呼啸的狂风。这是一片没有办法排水的低洼沼泽地。“没有帐篷，没有牧民，没有耗牛和羊群。”

2000多米的高原，天气反复无常，昼夜温差巨大。很难想象红军在8月经过这里时，每一天夜里都是天寒地冻，无法入眠（或者一觉不醒）。而在白天沼泽地里，只有深藏在草丛中的小块硬土可以踏足，稍不注意就滑入泥潭，几乎“无路可走”。

1935年8月21日，红四团政委杨成武带领先遣团，在进入草地后不久就发来急电，“粮秣已绝，茹草饮雪，无法充饥，饿死冻死者触目皆是。”而杨成武的这支先遣团曾在强渡金沙江、飞夺泸定桥时立下赫赫战功，以英勇无畏著称。

川西北草地 摄影/朱虹

所幸运粮团及时赶到，才不至于使这个骁勇的军团全团覆灭。但食物还是太少了。四川省松潘县党史专家杨继宗认为，“饥饿，造成了红军在草地中的最大伤亡。”

5到7天的路程，虽然给每人配备了一定的口粮，但远远不足支持大运动量的长途跋涉。另外李一氓以为长期的行军疲劳，造成战士们本身就营养不良。而在过雪山、草地时期，不要说肉禽，连基本谷类也不能保证。体力永远处在入不敷出的状态。“我们在川西草地所遭遇的非战斗减员现象，都是难以避免的。”

跟在后面的部队，遭遇的境况更加严峻。曾担任红一团卫生部主任的姬鹏飞，在过草地时曾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头寻找掉队的士兵。他在1984年接受哈里森.索尔兹伯里的采访时，告诉他，“过草地比爬雪山损失的人还要多……我们发现有些人并没有死，他们的眼睛还睁着，可是他们爬不起来了，也不能说话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扶起来，可他们又瘫倒在沼泽地里，默默地死去……”

希望的原野

如今川西北的这片草原大部分已经开沟排水，阴郁的沼泽下露出肥沃的土地，成为绝佳的牧场。千年来未受到破坏的高原美景，也成为也让此度假旅游的胜地。旧时贫困的村落，因为旅游业的兴起，而兴旺起来。草场上的牧人更加英姿勃发，时常可以看到身着藏式长袍的牧人，在无际的草原上策马狂奔。

而81年前埋身于草地的无数精魄，则为这片广袤大地留下了人类的信念与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