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何 勇 白天亮 辛 阳
罗阳,你为战机而生,为战机而逝,用生命诠释了一名航空人的报国情怀,用一生在为中国铸造长空利剑。在中国战机从陆地向海洋跨越的历史性一刻,当歼—15在海天间翱翔之际,你完成了人生最辉煌的谢幕!
相传春秋时期,吴王阖闾命干将、莫邪铸剑。夫妻二人反复三年未成,后莫邪跳入炉中,终铸成雌雄宝剑一对,雄剑曰干将,雌剑曰莫邪。
国之重器,同样以命铸之。2012年11月24日,中国第一批舰载机歼—15在“辽宁舰”完成起降训练,实现了中国战机由陆地向海洋的飞越;次日上午辽宁舰靠岸时,沈飞董事长、总经理罗阳因突发心肌梗死抢救无效,以身殉国。
从1982年毕业伊始参与歼—8Ⅱ战斗机的设计研发,到担任歼—15等多个重点型号研制现场总指挥,最终溘然长逝,30年航空报国生涯,罗阳在追赶世界最高航空水平的征程中,穷其一生在为共和国的蓝天长城铸造利剑!
追赶:向最前沿航空技术进发
真正的大国离不开强大的海军,强大的海军离不开先进的航母,先进的航母离不开一流的舰载机。
“中国舰载机成功应用至少要1年半!”这是今年8月辽宁号入列时,外媒的预测。
“没想到我们仅用2个多月,就成功实现了最为关键的起降试验!”中航工业集团董事长林左鸣说。
舰载机绝非普通战机的改装版,除了保持其作战能力外,技术更高、难度更大。仅以起降为例,在陆地上,战机起降有效长度在300米左右;而在航母上,拦阻索的区间面积只有36米×6米。
奇迹的背后,是千千万万航空人的奋斗,更是罗阳对自己健康乃至生命的透支。过去整整两年时间里,他一直采用“711”的模式,坚持在研制、试验一线:即每周工作7天,每天工作11个小时;最后两个月更是采用了“720”模式。沈飞副总经理、总工程师袁立介绍:“和舰载机上舰的时间节点赛跑,我们总是用最短时间,以最快速度、最高质量完成任务,压力如影随形。”
“只有一个歼—15累不坏罗阳,他担任多个重点型号的研制现场总指挥,一直在以冲刺的速度跑马拉松。”曾与罗阳共事过的中航工业副总经理李玉海说。多个重点型号很短时间内相继在沈飞首飞成功,创造了中航工业历史上的一个奇迹。
“国防现代化用钱买不来,核心技术壁垒重重。所以就得夜以继日部署新技术研发,加班加点地穿梭于各种机型的研制现场,把一天当两天用。”生前,罗阳这样对妻子说。
这种紧迫感、使命感,不只是研制歼—15时如影随形,而是伴随了罗阳的30年航空生涯。罗阳生前常说,“缩小和发达国家航空技术的差距,没别的办法,就是奋力追!”
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军工企业不景气,一大批科研人员转行离开。即便最困难的时候,罗阳还是坚持中午、晚上,都到办公室看书查阅资料。数不清多少个日子,罗阳办公室里的灯一直亮到深夜。这份刻苦钻研的精神让罗阳很快就在型号设计中独当一面,成为所里当时最年轻的高工和研究员之一。
担当:为共和国铸造一流战机
舰载机对于我们来说,是前无古人的工程。短距起飞、拦阻、机翼折叠……一个个技术难题等待着罗阳和同事去攻克。歼—15是大国崛起的利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我们正在从事的重点型号,背后是沉甸甸的政治责任,涉及到中华民族的尊严。”在歼—15动员大会上,一向鲜有豪言壮语的罗阳异常激动。
研制过程中,军方根据形势需要,提出了舰载机要打造“精品工程”,要求沈飞交付的样机外观质量100%达标、故障率比科研机大幅下降。“对沈飞来说,这意味着成本大大提高、研制周期大为延长。”海军驻沈阳地区航空军事代表室总代表陈青说,“对重担在肩的罗阳,这无疑又增加了一份压力。”
“精品”二字提出后,一些涉及的企业、员工提出不同意见,认为精品提的过早、要求过高,“有些问题可以在改进型时再完善,研制时期没必要,确保完成任务就行”。
面对争议,罗阳告诫大家,军工企业首先要考虑国家利益、军队利益。打造第一代舰载机的精品工程,对舰载机早日形成战斗力、提升作战能力意义不同凡响。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超出想象的难。要知道,一架战机有数万个零件,40多个系统。
研制中,每当飞机出现质量问题时,罗阳总是习惯于“眼睛向内,查找自己问题,从不推诿责任”。
在有的人看来,罗阳对质量的要求,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在舰载机生产过程中,加工某部件的工装型架焊接后忽然开裂,差点砸着飞机油箱。在排除完这个开裂的工装故障后,罗阳要求普查该车间所有工艺装备,真正做到“质量问题归零”。
顿时一片哗然。停工普查工装,这势必要影响本就紧张的工期,谈何容易?
在紧张的生产周期中,沈飞整个军机车间生产全部停工,用20多天对150多箱、1万多项工装彻底普查,彻底排除了隐患。
正是以这种精益求精、敢于担当的精神,把首批舰载机做成了精品,其中有的还创造了月飞行架次的科研纪录,甚至超过了装备部队的飞行纪录。
航空发动机,号称装备制造业“皇冠上的明珠”。直到2002年,经过不懈奋斗,我国自行研制的第一台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航空发动机才通过国家定型鉴定。但要配装飞机,却还存在很多困难。先是飞机自身需要进行改装,其次是相关设计制造需要大量经费,最重要的是使用首台国产发动机存在一定风险。
关键时刻,罗阳顶住各方压力,坚决支持飞机配装国产发动机,“我们必须支持国产航空发动机。越是困难,越要将自己的航空发动机技术搞上去。只有发动机搞上去,中国航空工业才能真正强大”。最终,历经重重困难和考验,在罗阳的全力推动下,国产发动机“昆仑”、“太行”先后配装战鹰翱翔在祖国的蓝天,结束了我国不能自主研制航空发动机的历史。
“国产发动机技术在不断成熟过程中,还有一段可靠性不断提升的过程。飞机配装国产发动机承担一定风险,弄不好会拖飞机的后腿。”中航工业发动机总经理庞为感慨地说,“如果不是站在整个国家和民族的高度,没有自主创新的谋略和胆识,很难做出这样的抉择。”
领航:让“战斗机摇篮”重回第一方阵
2002年,罗阳从中航工业沈阳所平调到沈飞任党委书记;2007年转任董事长、总经理,成为这座“歼击机摇篮”的领航者。沈飞成立于1951年6月29日,是新中国第一个飞机制造厂。我国不同时期的主力机型歼—5、歼—6、歼—7、歼—8系列,以及三代机某重点型号系列,都诞生于此。上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各种原因,沈飞发展相对滞后。
罗阳上任后的几年,正值航空武器装备高速发展的时期,也是沈飞任务最为艰巨的时期,很多人认为任务繁重,靠沈飞的底子难以完成。的确,同时进行几个重点型号研制,如果不进行管理创新、机制创新,靠传统的路径、办法,很难顺利完成。
一件事情深深刺痛了罗阳。按照研制程序,中航工业沈阳所完成飞机的三维图设计后,交由沈飞研制生产。当时沈飞由于信息化应用不普及,无法按照设计所提供的三维图设计直接进行试制生产,还要再将三维图分解成平面图。罗阳非常着急,找寻到了沈飞在管理和生产中的最薄弱环节:必须尽快实现和设计所的无缝对接。他主动找到歼—15舰载机总设计师、时任中航工业沈阳所所长孙聪,提出了设计和制造数字技术一体化的构想。
“我们一拍即合。”孙聪形容当时的心情。沈阳所与沈飞紧密合作,共同打造数字化设计制造一体化这一航空工业新模式。沈阳地区飞机研发和制造分离的时代结束了。传统的串行设计研制流程,改为了并行。设计伊始,沈飞公司的制造工艺团队提前深入到沈阳所进行技术对接,从源头上参与研发;进入研制阶段,沈阳所又派出大批设计人员到沈飞公司研制现场。舰载机的研制涉及大量特殊关键技术,有数百个技术环节需要突破;面对技术难题,沈阳所的设计人员和沈飞的研制人员一起研讨,共同突破。
这种基于数字化的并行工程,设计工艺相互沟通。设计过程中,有问题沈飞可以直接提出来,不像以前等图纸出来交付后再审查,把过去的研发研制时间压缩了40%。沈飞歼—15飞机的成功研制,时间大大缩短,创造了世界航空史的新纪录。
在罗阳带领下,沈飞公司营业收入年均增长16%,利润年均增长34%;连续3年产值突破100亿元,交付各型飞机数量创下公司近30年来的新纪录,具备了研发一代、交付一代、储备一代的生产能力,实现了沈飞的跨越式发展。
尾声
罗阳的一生,属于中国航空。
冥冥中仿佛有天意。罗阳的生日就是沈飞的生日:罗阳生于1961年6月29日,比沈飞整整小10岁。
“他查看飞机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当歼—15成功着舰后,一向内敛沉稳的罗阳热泪盈眶,与飞行员紧紧拥抱在一起。
“当一架飞机首飞的时候,我们会流泪;当一批飞机定型装配部队的时候,我们会欢呼;当一架架战鹰经过天安门广场的时候,我们会跳跃激动。”罗阳,战友们的深情回忆,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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