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点》记者 林楠
似乎一夜之间,“四新经济”就火了。李克强总理在新年第一次国务院常务会议上对各部门下了“督战书”,尤其在新经济方面着墨甚多。
上海、江苏、湖北等省市纷纷提出要大力发展“四新经济”。湖北还专门出台了《关于加快发展新经济的若干意见》,给出了“五不原则”、“奖励人才”、“取消限制”和“推进双创”四大“锦囊”,为湖北发展“新经济”保驾护航。
什么是“四新经济”和“新经济”?它们对我国经济发展有何重要意义?本刊特邀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副研究员姜江、湖北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叶学平、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沈艳对此作了解答。
嘉宾:
姜江 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副研究员
叶学平 湖北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
沈艳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
“新经济”不只有“新”
《支点》:尽管“四新经济”和“新经济”很火,但在定义上还没有形成统一认识,应该怎样界定它们?
姜江:实际上,“新经济”并不是一个新概念。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有了“新经济”这一说法。不过,那时的“新经济”是指由信息技术革命带动所产生的大量高新技术产业。现在大家提的“新经济”是指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以技术进步为主要动力,在制度创新、需求升级、资源要素条件改变等多因素驱动下,聚焦于科技和产业的新一轮变革。和上世纪90年代相比,如今的“新经济”包含的内容更多。
“四新经济”则是“新经济”的萌芽阶段,如果发展得好,就可能形成一种全新的经济形态。
叶学平:换句话来说,“四新经济”是当前探索“新经济”过程中的具体表现,也就是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模式。其中,新技术是核心,只有通过新技术应用,才能改变生产方式、管理模式,并产生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模式。
新技术是指技术方面的不断革新,比如空间物理技术和互联网信息技术等;新产业则指通过运用新技术,以新市场需求为依托,衍生出的新产业,如人工智能、新能源等产业;新业态是指在新技术和新产业的带动下,从现有领域中衍生或叠加出的新环节、新活动;新模式则指以市场需求为中心,打破原先分布的产业链及价值链,重新实现要素的高效组合。
《支点》:这是否意味着“新经济”和“传统经济”要割裂开来?
姜江:并非如此,大家在提“新经济”时,不能简单地将它们划分为“新”和“旧”。任何具备可持续发展、拥有创新能力的经济形态,都值得关注。哪怕是农业这种传统产业,只要有创新,能够支持产业转型升级,都应该被纳入“新经济”范畴。
叶学平:从经济多元化的角度来看,这个观点也不成立。经济发展要有“新经济”,也需要“传统经济”。虽说目前有些传统产业产能过剩,但不能说它们没有市场需求。而且,有些产业产能过剩的原因是,它们不能满足消费升级需求,如果能够在技术、模式等方面有所创新,就能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所以,任何产业都存在创新的可能,“新旧”之间不能简单地割裂开来。
“新经济”还处在孕育期
《支点》:在当前的经济形势下,“新经济”对我国经济发展有何重要意义?
叶学平:目前我国经济处于“新常态”,最明显的表现是经济增长从高速变中高速,传统动能逐渐减弱。如何让经济增速“稳中求进”,是我们面临的重大问题。
姜江:这意味着低端过剩产能要加速消化,中高端产业要加快发展。在这个过程中,“新经济”可谓是产业发展的新动能。同时,“新经济”也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要着力点,能够真正地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沈艳:简而言之,一方面由于劳动力密集型、出口导向的增长模式不可持续,我国迫切需要发展“新经济”来代替传统增长模式;另一方面,由于人力资本的快速积累、技术进步和创新的推进,我国具备大力发展“新经济”的人力基础和技术基础。推动供给侧改革,加快“新经济”发展,对我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进入高质量高速度的增长模式至关重要。
《支点》:目前“新经济”的发展态势如何?未来还有哪些发展空间?
姜江:“新经济”的发展势头非常好。从我们研究的数据来看,“四新经济”的增速、利润、附加值等都很高,同时也带动了上下游产业的发展,对社会就业的贡献率也不错。
但是,目前的“四新经济”,还没有形成像上世纪90年代信息技术广泛应用所带来的颠覆性变化。放在全球来看,也不处于领先地位。虽然在最近发布的“2016全球创新指数”排名中,中国首次排在前25名之列,但和排名前十的“第一方阵”相比,差距仍然十分显著。
还有一个值得担忧的问题是,我们的技术、商业模式等原创性不足,很多都是复制国外,再基于国内市场情况做一些调整。因此,“新经济”目前还处在孕育期。
沈艳:不久前,我们与财新智库、数联铭品合作制定了“财智BBD新经济指数”(NEI)。2016年5月的NEI为30.1,即“新经济”占整个经济中的比重为30.1%。我们估算,按照名义增速,全国大约有三分之一的经济已经进入或逼近衰退(即负增长),这部分经济主要是传统经济,主要为制造业的上游、房地产和出口;约三分之一的新经济(包括高端制造业和部分消费、服务业)仍然保持两位数的正增长;剩下三分之一的经济保持个位数的增长,主要为制造业中下游、部分消费和服务业。
研究数据还显示,目前,“新经济”上行的增量还不能完全抵消传统经济向下调整的减量,也难以独自承担稳增长的重任。“新经济”里高端装备制造、生物医药、节能环保、新能源等行业的产业链短,对钢铁、水泥、石化等二产传统行业的溢出效应有限。因此,“新经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允许“摸着石头过河”
《支点》:良好的“生态环境”才能有利于“新经济”发展,这对政府提出了哪些挑战?
姜江:政府是“生态环境”的构筑者。“新经济”对政府提出的挑战主要有:制度缺位、制度越位和制度不到位。
制度缺位是指政策制定滞后于“新经济”蓬勃发展的需要,如云计算、干细胞等新技术,在发展过程中,面临专项法律条规缺失;制度越位是指“新经济”在发展过程中颇受管制,现在比较火的“网约车”、“互联网医疗”等分享经济就是如此;制度不到位则是一些措施没有很好地执行,如光伏、风电等一些产业政策就是这样。
总之,“新经济”发展犹如“摸着石头过河”,若发生“触底”事件就全面叫停,这会对稚弱的“四新经济”造成毁灭性影响。
《支点》:那么,政府应该做出哪些调整?
姜江:举个例子,“网约车”在欧盟也有,他们也面临和我们一样的“触底”问题,即消费者的人身安全问题。他们的解决方案不是“一刀切”,而是在出台制度之前,经过多方论证,判断是否有利于经济发展之后,再明确制度框架。
欧盟在2016年发布的“分享经济指南”,一开始就明确了分享经济对促进欧盟经济振兴、带动就业、提升消费者福利等方面的利好,并提出降低市场准入门槛,包括不对服务提供者施加从业批准、许可等准入条件。然后就分享经济面临的问题,明确了平台企业必须承担的责任,包括消费者保护责任等。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尝试。
沈艳:未来政策的关键点在于:第一,加快改革政策落地。国有企业改革、服务业开放和进一步推动简政放权,可以逐步壮大“新经济”规模。加快国有企业改革措施落地,开放竞争性领域的市场准入。放松对服务业的管制,特别是对医疗、信息(包括征信、评级和有助于改善市场透明度方面的业务)、通信等行业的管制,降低制度成本,强化市场的决定性作用。
第二,将资源配置向“新经济”倾斜,而不是过度依赖房地产业。加快去产能步伐,防止僵尸企业过度消耗优质资源,改善“新经济”对稀缺资源的可获得性。
第三,加快教育体制改革,培养创新型人才。切实采取措施保护知识产权,营造创新环境,提高“新经济”效率。
叶学平:需要注意的是,政府并不是市场主体。它应该为“新经济”发展提供制度保障,减少企业负担,让市场有序运行、公平竞争。至于市场往哪里调,那是市场自己的事,政府不应该管太多。
当然,这并不是说产业发展就不需要支持。发展新技术需要投入大量资金,企业常常会面临资金短缺问题。因此,支持产业发展,在保障制度的基础上,政府应该以市场化方式参与,成立政府引导基金,让专业市场人士挑选优质企业,从而支持他们发展。政府的作用不可低估,但创新的主体是企业自身。
进入“无人区”状态
《支点》:对企业来说,应该如何主动出击?
姜江:在新一轮技术和产业变革的“新经济”时代,我们格外需要“企业家精神”,希望企业家能扎扎实实地做产品,而不是以投机者的身份出现。正如之前所说,我们的很多创新并非原创,企业应该在这方面努力。
现在就有点像任正非所说的“无人区”状态,只能自己探索到底该怎么做。实际上,发展“四新经济”的很多企业,每年可能只有几十万元、一百万元、两百万元营收。而企业在发展过程中会遇到很多困难,若提供的技术、产品和服务确实有价值,就要想方设法地坚持下去。
叶学平:现在各地都在发展“四新经济”,企业就应该根据自己的资源优势、技术储备,以及当地的产业条件,来寻找适合自己发展的方向,并与别人形成差异化分工。如果大家都去做一样的事情,又会造成新的产能过剩和同质化竞争,这样就没有太大意义。比如,湖北在光电子信息技术、生物医药、新能源、机器人、智能装备等方面已经具备优势,企业就可以往这些方向去突破。简而言之,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作者:陈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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